我终于抽出半天时间,去医院做了一次体检。看病的大夫很惊讶地问:“你这么年轻,怎么肩椎、颈椎都有毛病?”说到不与时俱进,这位医生就是个典型。八十多岁的科学家能娶二十多岁的姑娘,凭什么我二十多岁的人就不能得七八十岁人的颈椎病?社会变化太快,你没法用十几二十年前的老皇历来翻阅现在的日子。十多年前的年轻人不用每天操作电脑超过8小时、不用通宵撰写提案或销售计划书、也不用白天按照北京时间上班,晚上按照纽约时间开电话会议,所以他们不得颈椎病。 回到办公室我就考虑是否要每隔两小时做一套案前操,自从肩颈腕酸痛症成为白领们的通病以后,用PPT制作的一套体操演示图就在各大公司转发得铺天盖地。尝试了两次以后我觉得可行性极低,它有没有效果暂且不去说,主要问题是我没法在其他同事正襟危坐的时候突然伸展一下胳膊或是扭动一下腰肢。老板的办公室就在我的对面,他不会觉得我在积极锻炼身体,只会认为我在消极怠工。想引起老板的注意力,我最好还是凭自己的工作业绩,而不是他眼中的间歇性神经病发作。 我在想方设法地缓解我的肩颈病,而我的另一位同事正竭尽所能地要减掉他的啤酒肚。这事不但是个力气活,也是对毅力的巨大挑战。两个月以来,他坚持每周两次准时奔赴对面的青鸟健身中心,在跑步机上狂奔两个小时;每个中午,不管如何饥肠辘辘,都严辞拒绝任何人的吃饭邀请。要命的是,每当他觉得略有成效的时候,就会有推不掉的应酬。在这种“胃肠”相照就意味着订单的场合,他只能牺牲小我,成就公司的大利益,然后加倍玩命地在跑步机上跑,再然后继续出去应酬。这种恶性循环在我的目睹下隔三岔五地上演,到最后我想起了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因为违背天条而受到宙斯的惩罚,每天推动同一块巨石,每次眼看马上就要到山顶了,巨石都会滚落到原有的位置。 总是怀疑自己收到的邮件不是最新的;手机明明没响,也要拿在手上看看是否错过了某条短消息;如果着急等某人回短信,偶尔就会产生幻听。又比如说,内心深处无休止的哈姆雷特式的自我思想斗争:“该不该跳槽?该不该转行?是继续工作还是去读MBA?是MBA的性价比高还是EMBA比较划得来……”哈姆雷特被 To be 或 Not to be 的问题弄得发了疯,但是白领们的神经久经考验,不但可以继续正常运转,还可以通过各种途径宣泄压力以便承担更多的压力。前一段时间,一位朋友告诉我在超市购物可以缓解工作上的压力,我就兴冲冲地去了。买东西尚且算得上一件轻松愉快的事,轮到快结账的时候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或许是因为被太多的时间管理培训洗脑,总之站在款台跟前我就开始比较若干列队伍的长短,估算每位顾客购物筐中商品数量,观察收款人员的工作速度,从而推算出排哪队会最大程度地节约我的时间成本。如此算计下来基本上没有什么快乐可言,现如今世界变化太快,能不能和自己相爱的人一起变老,这很难说;但目前看来,我将和我的职业病一起变老,这个事实已是铁定无疑。我的肉体连同我的精神,都已经深深地打上了职业的烙印,并且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中与它不离不弃,这在我看来,也算得上一件浪漫的事了。